老太太又对沈醉说：“你看看人家满哥，多听话。你咯要当啥子新派伢子，只怕好堂客都被旧派伢子娶走咯。”
黄麒麟听了在心中偷偷直笑。
老太太又对着沈醉叫起来：“哎哎哎，那掸子是扫灰常用的，你把那搁在柜顶上，是要我小脚踩高凳摔死咯。”
原来是沈醉随手将鸡毛掸子架在了柜子顶上，只留个长把在外面。
沈醉忙踮起脚又将那个掸子取下来。
“娘，那你说搁哪噻？”
“你找房东借锤头，找个钉子钉墙上咯。喫哒又不占地方又方便。”
沈醉刚起出去。他娘又叫住了他：“哎，顺便找房东借些煤球引着炉子烧些水，家里连口水都冇。教客人口干干让人笑话沙！”
“我就去弄咯！”沈醉说着，出去了。
黄麒麟想，沈醉在母亲面前还是很孝顺的。
老太太见沈醉出去了，对着黄麒麟一笑，就象小孩子做了一件调皮事一样，对黄麒麟说：“这咯不是我爱钱。沈伢子现在花钱大手大脚，我要的钱咯是攒着后面给他娶堂客哒。”
又笑着对黄麒麟说：“我家沈伢子到了上海说话都洋气喽，现在叫我都不叫‘娘老子’咯。只叫娘，把老子都丢了咯！”
黄麒麟觉得这老太太说话很幽默，不知道是这沈老太太是这样，还是长沙老太太都这样幽默。
黄麒麟帮老太太一样一样归整好。重新打量了一下这房子，屋子已经打扫擦拭的一尘不染，但原来西式家俱摆设的房间，现在锅碗瓢盆、瓶瓶罐罐摆满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。但是一下有了家的感觉。
老太太又解开床上她的另一个蓝布包袱，从里面取出一只铜香炉出来，放在了桌子上。又将包袱里的一个木梳匣子放在了桌子上。
包袱里还有一只木盒子，老太太拿起来对黄麒麟说：“这里面都是针头线脑顶针咯，幸好我随身带着这些，问了沈伢子，他这里竟连一杂线头都冇，这要是衣裳破了难不成开着口子出去沙？”
老太太把针线盒子放进了抽斗里。
这时候沈醉已借了房东的煤球在炉子上烧着水。他拿了榔头钉子回来，在墙上比划着钉了钉子。刚才粗心随手将掸子随手放在了柜顶上，这会儿很细心，知道母亲的个子不高。将钉子的位置也钉得不高。
老太太包袱里还有布条子，她拿了一条在掸子把上绑着扣，说道：“这叫闲时收拾忙时用，不然这会儿到哪里去找这布条子噻。”
她过来将掸子挂在了钉子上，又对沈醉说：“我看你这房子原先就是给神仙住的咯。一冇碗、二冇水、三冇针头线脑，我看只有神仙住在这里才饿不死。”
黄麒麟听了忍不住笑了。
沈醉也重新打量了一下房间，叫了起来：“咦，娘，桌子上你的相片咋咯不见了沙？”
老太太道：“摆那个做啥。现在真菩萨到你面前你不听话。非要摆个假菩萨装样子咯——”
说了忙又双手合什：“阿弥陀佛，我咋子说这咯话，亵渎了菩萨沙！罪过噻！罪过噻！”
“赎”完了罪，她又对黄麒麟说：“满哥，你帮了半天忙喽，快歇歇咯！”
“不累。”黄麒麟笑着说：“伯母，等过两天我和沈醉带你去逛公园，现在是春天，上海的各个公园花开得正好呢！”
老太太道：“那公园要好多钱沙？”
黄麒麟故意瞒着老太太。说：“不要钱。”
“那可以去的沙。”老太太高兴地说。又道：“我过年在杭州住，‘崽’和‘郎崽子’带我去西湖耍子，花了不少钱。我想‘上有天堂，下有苏杭’，既然到天堂耍子，我就不说那话沙，也算不枉到世上来一遭咯。”
黄麒麟悄悄问沈醉：“哎，那‘崽’是谁啊？”
沈醉说：“崽是我姐，郎崽子是我姐夫。”
黄麒麟心中好笑，想长沙人怎么将女婿这样称呼。
外面水开了，沈醉给暖水瓶里灌了水。
老太太又对他说：“明西抓紧时间叫了摇煤球的，摇了煤球多还人家房东几个。记住了沙？”
沈醉说：“娘，知道了咯。”
他又道：“晚上我叫了房东堂官给你送饭，明咯一早你跟了她去菜市场，记咯叫个三轮车，不要忘了沙？”
老太太说：“知道了噻。我先跟她走，要是路远我就叫咯三轮车。我看那满街跑得都是三轮车噻，不怕赶不上趟噻。”
沈醉说：“那好，娘，我们还有事情些，我明西来看你咯。”
老太太笑着说：“你忙你的去咯，我不用你操心沙。”
沈醉说：“那好，娘，我先走罗。”
他又对黄麒麟道：“麒麟，咱们走吧。”
黄麒麟站起来对老太太说：“伯母，我们先走了。”
老太太笑着点点头。又说：“满哥，你平常冇事多教教沈伢子，再有，你们两杂找堂官的事情要抓紧，记住了沙？”
黄麒麟笑道：“记住了。”
沈醉和黄麒麟刚要走，老太太又突然叫住了沈醉：“沈伢子。有杂重要的事情差点忘了给你说，你明西‘坷’给我请一尊菩萨回来咯。记住，一定要说‘请’。不能说买，记住沙？”
沈醉说：“知道了。”
他和黄麒麟两人出了门。往楼下边走沈醉就忍不住道：“麒麟，路上说得好好的。让你劝我娘接受雇个女佣，你怎么不劝还反倒向着她说话？”
黄麒麟说：“我原先以为伯母年纪大了，身子骨弱。现在一看老太太手脚灵便。你想在老家住的地方都大，做活儿也做惯了。这猛地到上海来，就住在你那一间小房间里。再一天什么活儿也不让干，还不把人闷出病来？你就让她买买菜，就当是出去逛街，也能同人能说说话，我觉得这样才好些。”
沈醉想了想说：“嗯，你说得也有道理。”
他又笑道：“还好，我娘是先去杭州我姐家过渡了一下，我姐家的房子大。这要是猛地一下真从老家的大屋大院来到我这里，真会象你说得那样不适应呢！”
黄麒麟说：“你也安排的挺周到，老太太出去了，路近就走走，路远了就让她叫黄包车。”
沈醉道：“你说改天和我陪我娘去逛公园，可要说话算数啊？不能当是哄老太太高兴的话。”
黄麒麟笑道：“那自然算数。”
又道：“老太太精明的跟啥一样，谁能哄过她呀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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