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约有两个钟头,方见一辆黄包车停在了弄堂口,郭显声跳下车撑了一把新买的油纸伞走进了弄堂。
魏长亭顾不得下雨,兴冲冲地跑出去迎了过去,到跟前钻到了郭显声的伞下,亲热地叫了一声:“义哥。”
郭显声今天是窝了一肚子火,沉着个脸,“嗯”了一声;两人往里走。郭显声见魏长亭喜乎乎的,心想这小子有什么高兴的事儿?赵理君又没抓住,大不了就是李士群手下人上次跟踪发现了赵理君的行踪。可也要快些行动,要是王区长出了事儿,赵理君就要转移了。他现在都躲到医院去了。不对。他们不可能知道赵理君的行踪啊,赵理君已经隐藏到圣玛利亚医院了啊。
一想到医院,一个想法突然冒出了郭显声的脑子——自己可以将赵理君在医院的消息告诉小魏,让李士群的人现在就去抓他。
可这样做太明显。赵理君一下就猜到是自己出卖了他,除非保证李士群抓到赵理君后立刻处死。可要是赵理君叛变了呢?这谁说得上来,那后果不想也知,他为了“特总”那边的公、自己的私,肯定要把自己出卖他的事情传出去。
郭显声已走到了门廊下,脑子里想着这些事情,出神地站在那儿半天没有动。
魏长亭很是奇怪,“义哥、义哥”地轻轻叫了两声。郭显声才回过了神来。他伸手去腰间摸钥匙,魏长亭有眼色地接过了他手中的雨伞。
郭显声开门,两人进了屋。
进来后,魏长亭将雨伞撑着放在客厅角。让它自干;跟着郭显声向沙发走去。
郭显声走到沙发前,将自己扔到了沙发里,靠上、双手摊开在沙发背上,嘘了一口气。
他对魏长亭说:“过来坐吧。”
待满脸欢喜的魏长亭在他旁边坐下,他道:“说说你中午见李士群的事情。”
魏长亭满心喜悦地说:“义哥,事办成了,李士群奖了我三千元,钱是小意思,他答应以后待成立统一的新政府后,给我个好职务——”
他讲着和李士群见面的事情,说到“李士群的人跟踪赵理君,义哥你猜怎么着,发现了他跟一个叫王天木的见面,李士群说这王天木是你们这里比赵理君还大一级的领导,已经抓住了他——”
郭显声猛地站了起来,当胸一脚将侧向他坐着的魏长亭一下踹跌出沙发,头碰到了茶几边坐在了地上。郭显声:“魏长亭你他妈办得什么混帐事!”
郭显声怒气冲冲睁着一双牛眼,象是要把魏长亭吃了去一样。
撑着肘躺在地上的魏长亭十分惊恐,张着嘴看着郭显声说不出话来,胸口隐隐作痛。
郭显声喘着粗气,不仅心情糟,一向灵活的脑子这时也如同一团乱麻。
魏长亭慢慢地爬起来,微佝着腰站在那里,惊恐地看着郭显声。
脑子里乱成一团的郭显声这时也不知下一步要怎么办。他伸手指着魏长亭:“你给我记住。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,谁也不能说!”
魏长亭:“义哥我记住了!义哥我记住了!”
“滚!”
魏长亭离开了郭显声的家,走在雨中,他现在的心情,与来时满腔的喜悦之情反差太大了。
~
郭显声在家里点了一根烟,闷抽了一半想起一件事,忙扔了半截烟,出了门。
他是到黄麒麟那里去。
到了极司菲尔路华村弄,打着伞匆匆往里走的时候,想着王区长应该就关在一墙之隔的“76号”,心里感慨。
暂时停止了工作,又下着雨。今天黄麒麟在家里。
见着了黄麒麟,郭显声第一句就是:“麒麟,你这里住不成了,王区长已经出事了。”
黄麒麟奇怪:“显声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他还打算今天等雨停了,去福煦路那里装做行人转一圈看看呢。
郭显声一路忧心都没想这问题,编谎说:“我有一个线人,在隔壁76号当手下。现在别问这么多了。”
黄麒麟还是笑着问:“我们情报科的拉线人,没听说你们行动的也有起线人来。”
他是有些不信。
郭显声有些焦燥:“都给你说了别问那么多了,都什么时候了,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!”
这倒也是。黄麒麟也正色以对,再确认一次:“显声。你说得是真的?”
郭显声轻轻点点头。他说:“你现在就跟我走,到我那里去。”
黄麒麟说:“显声你糊涂了,我这里不安全,你那里就安全了吗?”
郭显声一想也是。他是只忧心了黄麒麟,竟连自己也不安全都忘了。
黄麒麟说:“这样,咱们先通知下属成员转移,我通知情报方面的,你去通知你们行动那边的。”
脑子有些混乱的郭显声“嗯”了一声,心想,你去通知你们情报方面的人吧,行动总队这边我才不通知呢,这不是明着让人追问我消息是从哪里来的。
他想到这里脑子里一激灵,一把拉住了黄麒麟:“麒麟,你先别通知——”
“为什么?”
郭显声:“那个,这消息还不敢完全确定,我那个线人也只是听说。”
黄麒麟心里起了疑:“显声。怎么又变成不确定了呢?”
郭显声烦燥起来了:“你这儿离76号就一墙之隔,有事儿就是第一个,跟我问这么多为什么要做什么!”
他一拉黄麒麟:“跟我走吧,到我那里再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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